看美国 | 非法移民问题 -- 我眼中的美国大选 3

Ming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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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blue: 留美博士, political junkie。工作之余紧密跟踪美国所有政治大事件，以追星的热情了解美国主要政治人物，门儿清各大媒体以及及左右两派的出招策略。

作者按在之前的文章中我提到了：

Trump对美国选民的巨大诱惑来源于他对美国在过去几十年中的三项基本国策：全球化自由贸易， 移民， 全球军事干预的强烈反对。

这篇文章我来谈一下我对美国非法移民问题的看法。和上篇谈全球化时一样，我将主要站在政策制定者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
首先，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

我相信这句话我们每一个生活在美国的朋友都听过很多次。

奥巴马在多次的演讲中都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Fellow Americans, we are and always will be a nation of immigrants.”

这句话很好的道出了美国这个国家的本质特点。

但是我不清楚有多少朋友仔细的思考过这句话的含义。起码我可以这样说，曾经的我自己并不真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在美国生活多年后，我开始慢慢的懂得了这句话的真谛。

用简单直白的语言就是：美国是一个由移民建立的国家。

曾经有移民来，现在有移民来，最重要的是---将来仍然会有移民来。所以美国这个国家的本质就是和我们的祖国中国不一样的。她以前不是， 现在不是，将来也更加不会不是一个没有移民进入的单一民族的国家。

移民对美国的意义

移民是美国强大的根本原因之一。我相信大多像我一样的第一代移民都会认可这个观点。

其中原因很简单，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亲身经历：当一个人背井离乡，语言文化不通，没有稳定的合法身份，没有社会关系网的支持，没有经济基础，家人在千里之外期盼团聚的时候，他/她唯有加倍努力的工作来争取在新的环境中立足。在彻底立足之前，移民不会像土生土长的本国人一样享受生活。正是勤奋努力工作的移民（在今天的美国土地上有13 %的人口都出生在美国以外），使美国成为一个崇尚奋斗，有活力的国家。

这是美国区别于欧洲单一民族福利制国家的一个重点。

非法移民问题--背景：发达国家的人口困局

在谈论非法移民问题的之前，我先谈一下一个大家平时不怎么主意，但却非常重要的背景话题。这就是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面临的一个共同的难题：人口问题。

在当今绝大多数的发达国家中，人口老龄化，不增长，甚至逆增长，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根据目前的人口平均寿命，每个妇女平均要生育2.1个小孩才能保持这个国家的人口不下降（还不谈增长）。这就是著名的可替代出生率。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ub-replacement_fertility

美国的出生率在发达国家总已经是名列前茅，达到1.9, 但是仍然没有达到可替代的标准。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今天把美国关起门来， 不准人进， 也不准人出。美国的人口是不会增长，而是会下降的。

而美国的人口为什么还在增长呢？是因为移民。美国每年发放约100万张绿卡，还有相当数量的非法移民,共同支撑起了美国不算旺盛的人口增长。实际上美国已经连续15年人口增长率低于1%，人口增长速度处于历史低点。

https://multpl.com/us-population-growth-rate/table/by-year

不光是美国，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发达国家都在靠招揽移民来解决人口问题。就连你可能不会想到的单一民族北欧小国挪威，目前都有13%的人口来自移民。

Total population in Norway 1735–2014, in millions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mographics_of_Norway

那么人口如果不增长或者下降会发生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相当简单了。随着人类的平均寿命增长，人口不增长就表示人口在老化。老人越来越多，工作的人越来越少。医疗护理的费用在社会总开支中越来越大。不用开工新的房子，因为原有的房子都住不完。一句话，人口如果不增长，经济是不可能健康增长的。世界上唯一拒绝移民的发达国家---日本，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几天前和朋友聊到这个发达国家人口话题的时候，朋友惊讶的问道，那为什么不鼓励生育呢？

答案是：鼓励生育谈何容易。

如欧洲，加拿大等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制国家，都尽力推出了各种刺激生育政策。女性的产假动辄一年，小孩有牛奶金等各种补助。但是刺激措施都收效都不大。实际上福利最好的国家：挪威，瑞典，加拿大等的生育率都低于美国。

A world map showing countries by fertility rate (2016) - according to CIA World Factbook of 2016

7–8 Children  6–7 Children  5–6 Children  4–5 Children

3–4 Children  2–3 Children  1–2 Children  0–1 Children

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sovereign_states_and_dependent_territories_by_fertility_rate

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在发达国家中女性已经不再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和生育机器。接受教育后的女性要追求自己职业生涯和理想的生活方式。在这种前提下，让每个女性都生3个小孩已经是不现实的事情。（要到达人均2.1可替代生育率，除去各种无法生育的人口和同性恋等，每个女性都必须往3个小孩的目标努力。）大家可以想想，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多少年轻夫妇有，或者计划有三个小孩？

美国的非法移民问题的现状及原因

好了，在谈了移民问题的几个大背景以后。我先谈一下美国的非法移民问题目前的基本情况。

现在一般认为美国境内大概生活有1100-1200万非法移民，约占美国3亿总人口的4%.这些人中大约一半来自墨西哥。这些人中的成年人，有2/3已经生活在美国十年以上。

https://en.wikipedia.org/wiki/Illegal_immigration_to_the_United_States

而美国和墨西哥3200公里左右的边境管理情况一只比较松散，非法移民可以比较容易的进入。但是在近年，非法移民的总量已经有下降的趋势。

首先，我并不是滥人权主义者，我同意美国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应该有受监管和安全的边境。美国人民和政府也有权决定谁可以来美国，谁不可以来。任由任何人从边境随便进入的open border政策绝不是一个最好的政策。

我也同样认识到非法移民给美国带来的，如犯罪，社会资源消耗等社会问题。
在几年以前，我也和大家一样，对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非法移民的问题在过去30年一直没有解决？美国拥有这么高的科技能力，就真的没有能力管好一条边界吗？

我想也许会有朋友不假思索的说：都是民主党的错，都是奥巴马的错。
但是上面的图告诉了我们一个简单的事实，非法移民从1990-2008一直在匀速的进入，这其中包括了有12年是共和党布什父子的总共3届总统任期(1989-1993老布什， 2001-2009小布什)。这就是说，open border不是民主党open的，是一直在那里的，两党执政都是如此。共和党本届的唯一女候选人惠普前总裁Carly Fiorina就说过:在过去30年， 两党的政客都在默许非法移民进入，从来没有人真的试图封锁美墨边境。

那么大家不妨可以想一想，为什么两党的政客在过去30年中都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呢？难道他们真的都是如Trump所说的无知无能的蠢货，都是想放进无数的犯罪分子来侵害美国人民？其实问题的答案在文章上个章节已经揭示了一些. 这是因为在这些美国的政治决策层达成了一个不能说的共识：半遮半掩的放进一些非法移民，对美国总体是合算的。

第一，从上面的图中我们可以看出，美国的非法移民在1990-2008年，28年间，增长了约900万，也就是每年进入大约30万非法移民。在美国3亿的人口和每年发放的100万张合法绿卡面前，每年30万非法移民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第二，就如我前面提到的，美国作为发达国家，人口增长本来已经很缓慢。
非法移民的进入帮助了美国的人口增长。实际上拉丁裔是美国现在唯一个生育率高于2.1的族群。正是拉丁裔在托起美国的人口。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mography_of_the_United_States

第三，非法移民不等于犯罪分子，合法移民也不等于高技术移民。实际上美国每年发放的100万张绿卡中，有85%是亲属团聚绿卡。只有15%是发放给技术移民。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墨西哥人嫁到美国，拿到国籍以后,可以为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申请合法绿卡。这种亲属绿卡对受益人是没有任何技能，语言方面的要求的。和我们容易去联想的受过高等教育的h1-b worker完全没有关系。而非法移民往往也是偷越边境或者签证滞留后在美国投亲靠友的普通人。

拉丁裔在人种和文化上和美国白人比较接近，在美国社会中融入的很好。虽然第一代拉丁裔移民的英语不一定很好，但是他们的第二代往往和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几乎没有区别。在本届共和党的两个年轻有为的总统候选人,40多岁就成为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两个大州参议员的Rubio和Cruz，就都是拉丁移民的第二代。

第四，美国不是一个福利国家，非法移民进入后，要生存就必须卖力的工作. 而拉丁裔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勤劳的民族。美国服务业中的苦活累活现在大多都是拉丁裔在干。

第五，美墨边境3200公里的长度摆在那里。如果真的要全面落实控制，将耗资巨大。

那么大家可能又会问了：如果需要人口，那为什么不扩大合法移民啊？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扩大合法移民需要立法程序，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政治风险。比如在911以后，美国的h1-b签证配额已经从19万减到了11.5万，

https://redbus2us.com/h1b-visa-cap-reach-dates-history-graphs-uscis-data/

而至此以后，再没有主要政客敢提增加工作签证。谁提谁就是要进一步抢走美国人工作的罪人。

Trump在选举中更是提出过要彻底取消抢走美国人工作的h1b签证制度。

https://washingtontimes.com/news/2016/mar/10/donald-trump-vows-to-end-h1-b-visa-program-in-wash/

所以美国的决策层实际是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

1. 一方面，谁也不愿意承担人口滞涨带来的经济后果。

2. 另一方面，谁也不愿意去捅扩大合法移民的马蜂窝。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办法，对美墨边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我也认为这不是最负责任的做法。但是这就是美国这个民主国家目前的政治现实。

非法移民问题的解决方案

那么美国应该怎么解决非法移民问题呢？

在本届大选之前， 美国政界比较主流的观点是：

1. 加强边境管制，尽量减少非法移民的进入（大大增加边境巡逻队人数)。

2. 遣返有暴力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

3. 消化大多数的非法移民，让他们在缴纳罚款后，身份合法化。从此开始交税，生活正常化。

实际上在2013年两党参议院通过的comprehensive immigration reform bill，俗称gang of eight bill的移民改革方案中，就把这三条作为了移民改革的基石。并且提出把100万张绿卡中原本只有15%的职业移民提高到55%。这一改革方案当时在美国主流政界是达成了一些共识的。

但是最终这项法案胎死腹中，是因为共和党坚决不同意最终给予这1100万非法移民公民身份。而民主党认为这是法案的最终目的，所以两党谈崩，法案根本没有在众议院得到表决。但是高举反移民大旗的Trump在这届选举中彻底否决了美国政界的这个主流观点。他公然喊出了遣返所有1100万非法移民， 包括他们在美国出生，拥有美国国籍的子女。

https://youtube.com/watch?v=NBIan7RXz0Y

并且声称要推翻美国第十四修正案，终结美国的出生公民权。并且他还承诺会组织快速遣返部队，在两年内实现对1100万人的遣返。

https://youtube.com/watch?v=I4cX1xqtxo8

当Trump在共和党内获胜，进入general election后，有不少人预期他会软化自己的立场，但是他却在最后的一次移民问题演讲中明确表示：这1100万人除非离开美国，否者绝无合法化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我相信大家都能理性的分析如果真的执行这样的政策会发生什么？

其他经济，人权，人道方面的问题我们都完全可以先放下不谈。可以毫不夸张说，如果美国真的要强行遣返1100万人（全美国4%的人口) ，其中还包括美国公民，那么立马就是第二场Civil War，United States 就此终结也未可知。

我个人认为，之前两党达成的gang of eight bill其实是一个比较可行的折中方案。如果民主党能够在公民权的问题上退让，而让法案最终通过，对美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但是很遗憾，在Trump这样的民粹煽动以后，两党的合作机会已经几乎为零。
这个问题恐怕在短期内已经没有解决的可能。

结语

在探讨完非法移民问题后，我稍微感叹一下我个人11年来对美国这个国家的理解。

我的朋友们，如果你留意的话，你会发现，美国这个国家实际上是在用一切的办法让你留下来。虽然有法律的各种限制，比如h1b名额，绿卡配额等等。但是只要你想，就没有留不下来的。各种身份转换，各种grace period,甚至美国在报税时有一个号码叫tax identification number，就是给没有合法身份和SSN的居民报税用的。

• 难道美国政府不知道加州的月子中心吗？

• 难道美国签证官不知道中国的F1学生都说毕业后就会回中国，而实际上很多人会在美国就业吗？

• 难道发出H1b签证的时候，真的是因为这个职位就是招不到美国人吗？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虽然正门没法给大家完全敞开，偏门总是给你留着的。

我不知道大家每天上班开车看到高速公路旁大片大片的荒地池塘，还有坐飞机飞过美国广袤的中部地区时，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美国有的是空间，有的是资源（美国很快就将成为世界第一大原油出产国），只要有健康增长的勤劳人口，就能继续在世界上领先。

中国的人均GDP是美国的1/7左右，但是很快就要挑战美国的世界第一经济体位置，这正是因为中国有美国4倍还不止的人口。如果美国能够保持现在的经济水平，人口翻倍到6亿的话，那么美国在世界的地位就是无可挑战的。

（结语是我个人的一些感受，无意与任何人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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