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里尔被邀请到上海电影节交流“3D 特技”，他却不愿再谈技术。他更希望拍快节奏、有意思的电影，而不是依赖视觉效果制造娱乐。 （受访者供图/图）

　　打杂打出来的天下

　　莱特里尔成长于法国，在美国接受关于电影导演知识的培训。他的电影职业生涯之初，是回到法国从做法国导演吕克·贝松的助手开始的，那时贝松正在导演《圣女贞德》。

　　“我一直在工作，我不在乎被分配什么样的任务，哪怕打杂的工作我也会做，那时我只是给他端茶递水。我从不抱怨，只要导演需要。周围的人都在说，啊，这个人真是不知疲倦！”莱特里尔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打杂了两年，莱特里尔得到了机会。2002年，贝松叫来莱特里尔，希望他在贝松自己作制片和编剧的影片《非常人贩》中，与香港动作导演元奎一起担任导演工作，这是莱特里尔的银幕处女作。

　　《非常人贩》成本2100万美元，那年全球累计票房超过1亿美元。关机仪式上，贝松朝莱特里尔双手向上举起大拇指。此后，贝松准备拍摄《非常人贩2》时，他让莱特里尔独挑大梁，担任导演。

　　“你的第一部电影是你在世界上得到的最大机会。”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拍完《非常人贩2》，莱特里尔飞到北京，为一个国际化妆品牌拍摄广告。他专程去了音像店，看到自己的影片正在销售。“你的想法被很棒的演员表现出来，你完全没有见过也完全不认识的人都来看你的电影，这太棒了！”莱特里尔至今仍很兴奋。

　　2005年，贝松编剧并制作了另一部动作片《狼犬丹尼》。在《狼犬丹尼》中，莱特里尔除了与贝松继续合作，还得以与两位“大牌”，李连杰和摩根·弗里曼一起工作。这部影片让好莱坞记住了莱特里尔，他得以转战电影工业主流阵营好莱坞，也让弗里曼记住了新人莱特里尔。

　　时隔七年，当莱特里尔执导《惊天魔盗团》时，他想到了弗里曼。“弗里曼在圈里出了名的坏记性，当我打电话给他时，没想到他回答，‘come on，路易斯，我记得你！’”莱特里尔说，弗里曼很快答应了莱特里尔的邀约，“我相信你”。

　　真正让莱特里尔进入好莱坞主流导演阵营的，是他2008年导演漫画改编影片《无敌浩克》。

　　《无敌浩克》是李安2003年《绿巨人浩克》的续集。李安版“绿巨人”遭到漫画迷的不满，主流观点是影片充满了李安式的叙事风格，注重心理、家庭关系的探索，影片沉闷、压抑。

　　2008年，环球影业决定将“绿巨人”推倒重来。“绿巨人”有两个自己，一个自己是科学家布鲁斯·班纳，另一个自己则是被致命伽马射线照射后变成怪物的英雄“绿巨人”。李安主要讲述的是“绿巨人”，莱特里尔版则更看重班纳的故事，“他如何成长为一个不屈服的英雄”。这个版本获得了美国青少年观众票选大奖提名。

　　特技是用来哄你的

　　南方周末：你是以拍摄飙车、打斗等大场面电影出道，为什么在《惊天魔盗团》中，大场面、特技不再是你的重点？

　　莱特里尔：《无敌浩克》、《诸神之战》之后，我完成了所有的巨大的视觉效果，其中有些主角就是CG特技做出来的，还很难做。我不喜欢视觉特技，但市场喜欢。

　　某种程度上，这部电影是我做过的最接近我兴趣的电影。我想拍些快节奏的、有意思的电影，这部电影里只有少量的特效。我不想那么依赖视觉效果来制造娱乐。

　　南方周末：怎么通过特技表现魔术？

　　莱特里尔：实际上没用特技。我们把很多钱投在长镜头上。比如电影一开始是所有角色相互介绍，然后就是一个大的演出场面。这个镜头是一个一分半钟、连贯的长镜头，它告诉观众，魔术师的袖子里没有藏东西。我们展现的都是真枪实弹的魔术表演，没有用特技来哄你。

　　南方周末：这部影片里有不少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影子，比如美女浸入玻璃樽，是《致命魔术》的重要桥段，主演在飞机上的剧照一如《盗梦空间》，你怎么看诺兰对你的影响？

　　莱特里尔：诺兰的电影非常棒，他的视觉艺术有催眠化效果，非常魔幻。我最喜欢他第二部影片《记忆碎片》，你必须要不断深入，深入，再深入去破解层层故事。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因为观众喜欢。还有一些想象的场景，我借鉴了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的《罗宾汉》，结尾时，主角“砰”被枪击倒，然后一个深呼吸，他又出现在影片中，这非常迷人。

　　南方周末：你认为自己与诺兰、卡梅隆、迈克尔·贝有什么不同？你们都惯于拍摄大场面、制造特效。

　　莱特里尔：最大的不同是他们太了不起了，他们是高山，而我还在平地。并不是说我有一个公式可以去套。有太多的导演很有潜力，很聪明，也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什么是观众想看的。如果我是观众，我想看《阿凡达》，我想看《盗梦空间》，想看《黑暗骑士》，所以你就拍了。但是我不一样的是，我在法国长大，受到法国电影的影响，所有欧洲电影的影响，还有非洲电影、美国电影，甚至亚洲电影的影响。可能我看的电影是美国导演的五倍。也许迈克尔·贝是看动作电影长大的。他做得那么好，无论是票房还是其他方面都非常令人惊叹。但是各国电影的影响，让我的电影会比较不同，无论是人物的塑造、最开始的叙事手法，当然在视觉特效上也受到美国电影的影响。这些都让我变得和他们不同。我的每一部电影都有拍续集，每个电影都有拍续集的人并不多。

　　“不单单是大爆炸里的 群众演员”

　　南方周末：法国和美国在电影制作上有什么不同？

　　莱特里尔：在法国，导演是王，由导演决定哪些情节被剪辑，拍什么不拍什么，法国电影大多反映的是导演自己的声音。

　　在美国，是以电影工作室为核心的，有太多人主宰电影的方方面面，工作室里优秀的导演、制片和工作人员总有很多。有很多人想证明自己工作能力，就让你团团转，按他们的想法来做一些其实并不需要尝试的东西。有时他们只是顺路经过，按了按黑莓手机，然后就对着你说，我不喜欢这样，把它改了吧，然后你不得不花时间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就让你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时间、金钱和精力，还做了无用功。对于新导演来说，这样的机制让人很容易迷失方向，因为你不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后来我学到了，重要的是相信自己，不要被别人牵着走，也不要想着让所有人满意。

　　南方周末：法国电影对你的电影职业生涯带来了什么影响？

　　莱特里尔：很多。法国导演雅克·欧迪亚拍了《预言者》，拍了《我心遗忘的节奏》，非常高智商的法国电影，非常暴力，和我拍的电影很不一样。但我一直在看他的电影，里面的人物是这么拍的或者是那么拍，人们什么都会去谈论。你怎么通过这个来创作你的故事？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美国电影里，一般先拍主镜头，然后再拍特写，但是我想做相反的，想从特写开始拍，然后拍主镜头。如果你在主镜头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再拉回特写。我们拍《惊天魔盗团》时就是这样的。演员非常喜欢：哇，我不单单只是大爆炸里和机器人一样的群众演员，我的角色真的很重要。然后你出来显示这个地理位置。如果你改变了些什么，我认为演员会有更好的表现。我是通过看欧迪亚的电影明白这些的。

　　南方周末：传统意义上的法国电影似乎没有那么商业化。

　　莱特里尔：已经不是了，法国电影现在也非常商业化。我觉得没有比《阿凡达》、《盗梦空间》或者《黑暗骑士》更商业化的电影了，但是卡梅隆和诺兰能够拍出迄今为止最恢弘巨制的高智商也是情感化的电影。剧本、角色总是最重要的，然后才是特技，或者说视角。这是黄金准则，但我参与制作的一些电影并没遵守这个准则，他们会说：“我们拍主镜头吧，我们把它拍得很好看，再拍特写。”结果做出的是非常类似的东西。当你学骑车或者学滑雪时，你只能通过摔跤来学会。我摔过很多跤。但我也非常感激，因为我通过看别人的作品和犯错误，学到了很多。

　　南方周末：比如，你学到了什么？

　　莱特里尔：不要为特效而特效，只在你需要的时候使用特技。斯皮尔伯格有一种讲故事的方式。他总在问，什么是最简单的叙事方式？我可以在一个镜头内讲完故事吗？我可以不依靠特技讲故事吗？你能从《大白鲨》、《ET外星人》学到很多。他总在做一些我从没做过的事情。你不能只依赖特技，特技让什么事情都可以成为可能。比如汤姆·霍伯在《悲惨世界》里拍冉阿让唱一分钟的歌的特写，非常感人。不要迷失在特技里。我认为特技让人变得懒惰。

　　南方周末：什么是好的故事，什么是坏故事？怎么讲述一个好故事？

　　莱特里尔：在电影界，没有哪个导演会真正教你怎么讲故事，你得自学。很多人谈论迈克尔·贝。迈克尔·贝喜欢爆炸，越大越好，雅克·欧迪亚喜欢小场景。我认为每个人都不同。有人评论《盗梦空间》太复杂，太难理解了，有些人又觉得它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电影。想要被所有人称赞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找到一个平衡就好了，你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还有一点，斯皮尔伯格说过，少就是多，你呈现得越简洁，观众就有越多想象空间。这也是我想做的。

　　作者：南方周末 李邑兰 唐宇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