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商发展为中国的农业市场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CFP供图

　　[摘要] 淘宝山里旺农家店店主王小帮表示，“我的命运被改变了，我希望能帮助另一些人改变他们的命运，虽然我或许做不到。”

　　时代周报记者 费丽婷

　　时周特约记者 梁为 发自山西太原

　　8月的一天，淘宝山里旺农家店店主王小帮接到了一个电话。阿里巴巴邀请他参加“阿里15周年感恩之旅”的美国行，然后还特意叮嘱他带上一套西服、领带，用于出席活动时穿。

　　王小帮知道阿里巴巴将于9月在美国上市的事情。他接受了这个“去看阿里美国上市”的邀请。但在当时，他并不知道，他将和另外7个阿里巴巴生态链上的“小人物”出现在纳斯达克（编辑注：应为纽交所）的敲钟台上，在那个舞台的最中心，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见证这场世纪IPO。

　　9月16日，他在自己的QQ空间上写道：“煮玉米，带上两根，明天飞美国的路上吃。”

　　次日，他与另外20人出现在一架上海飞往纽约航班的经济舱里。他坐在三个人中间的位置，两边的人都不认识，无人可倾谈，他想出去活动一下，又不忍心打扰别人。于是，他拿出自己所带的一本探讨消费者心理的书，就着顶上投射下来的黄灯看了起来，看累了就睡一会。弯着腿，14个小时的飞行，显得特别漫长。

　　特别的人

　　14个小时的半梦半醒之间，王小帮想到了很多。

　　很多年前，这位山西省吕梁市临县木瓜坪乡张家沟村的农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中国大陆首富走得那么近。

　　王小帮说：“我记不清是2003年，还是2004年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淘宝，不知道阿里巴巴。有一天，他在等公交车时，看见报刊亭某本杂志封面上印着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穿着一件黄色T恤，头很大，笑起来像个顽童。就如美国《福布斯》杂志形容的那样：颧骨深凹、头发扭曲、露齿欢笑、5英尺高，100磅重。王小帮觉得那个人很特别，于是，第一次花了8元买了“这么贵的杂志”。

　　那个人当然就是马云。

　　2003年，SARS(非典)某种意义上成全了马云，也成全了阿里巴巴，当外国客商止步中国之时，阿里巴巴网上的商业信息比前一年翻了三倍，越来越多中国中小企业开始在阿里巴巴上做生意。这一年，阿里巴巴开始盈利。2004年，阿里巴巴推出C2C模式的淘宝网，采用免费策略抢夺ebay的地盘，并在当年就获得了6成的市场份额。

　　从1999年后的一直烧钱，到2002年赚了1块钱的目标，2003年600万会员、3.59亿元营业收入，到2005年的净利1亿元，阿里巴巴与马云开始展现出不同的境界。

　　这个时候，马云不再需要主动去邀请媒体，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媒体对他的描述用语，也从“说话有点疯魔”，“言辞夸张，爱忽悠”，到“笑起来简单，充满活力，有点顽童样”，到“网络先知，或许是中国的比尔·盖茨”。

　　王小帮看到的，正是这个时候的马云。

　　但那时的王小帮是一名底层的北漂。他带着妻子住在北京的地下室，做过卖菜的小贩、建筑工地的小工，给中关村的白领送过盒饭，和城管打过游击战，跑过营销，还开过出租车。买那本杂志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想到，在某一天，他会认识封面上这个“奇怪的人”。

　　在美国第一夜

　　纽约时间9月18日23:20，飞机终于落地。

　　当晚，王小帮一行被安排在纽交所附近的万豪酒店。酒店临近世贸中心遗址、中央公园，窗外可看到自由女神像，房费每天800美元。王小帮与另外7人被告知，明天将由他们8人敲响纽交所的钟声。

　　王小帮和窦立国住同一个房间。窦立国是北京的一名快递小哥，在阿里巴巴生态链上的位置比王小帮要低。

　　临睡前，王小帮在微信朋友圈写道：明早上，见证奇迹。

　　在今天看来，这几年间发生在王小帮身上的也是一个奇迹。

　　2006年，王小帮离开北京，带着妻子回了老家。一同回到张家沟村的，还有一台电脑，以及一本残旧的《网上开店创业手册》。王小帮给自家接通了网络宽带，开起了淘宝店。从此，他一边开货车，一边在淘宝网上的山里旺农家店里卖自家产的红枣、核桃、黄豆、小米等，这些土得不能再土的土特产，生意不温不火。

　　转折发生在2009年。

　　这年年初，王小帮发帖参加淘宝网第一届网络创业先锋选拔大赛，发帖在淘宝网首页登出。不久，他的那张淳朴、充满喜感的照片引来了各路寂寞的PS高手的恶搞，很快，各种PS照如病毒般传播。

　　最终的结果是，王小帮火了，山里旺农家店也火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到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块钱的时候，我就在2010年春节时放心地把拉煤的车卖了，专心做淘宝。”王小帮说。

　　到2012年年底，山里旺每天交易超过130笔，每月成交金额40万元，净利10万元，店铺的评级也逐渐攀升，四皇冠，至五皇冠……货源则已覆盖王小帮老家所在的县，并与多个村落签署定向种植收购协议。

　　此后不久，王小帮在县城租了一个仓库，然后又在太原设了一个发货点，并请了附近村里的10多个小姑娘协助他经营。

　　最后，王小帮成立了自己的电子商务公司。

　　只是，在美国的第一晚，王小帮睡得并不好。他说，我并不激动，可能是因为时差。

　　中国人的合影

　　9月19日，纽约时间6:30。

　　软银创始人孙正义来到了纽交所门口。他在隔离带内四处溜达。但这位矮个子的韩裔日本人没有引起太大轰动。虽然他是阿里巴巴的最大股东。

　　只一小会，孙正义便走进了纽交所。再过一会，这天真正的主角—马云—就要现身了。

　　但先到的却是王小帮一行。

　　6:00，在几名阿里巴巴高管的带领下，王小帮一行来到纽交所门前。当然，还有李连杰、史玉柱等人。在纽交所门口，这群中国人开始不停合影。王小帮发现，穿着白色T恤的8个人在一群穿着西装的人之间，就像吉祥物一般—过于特别。

　　7:00，马云带着一众高管出现了，立刻引起轰动。这些中国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合影。

　　王小帮不习惯这种场面，他说：“大家都抢着往前窜，围得水泄不通，要挤到马总跟前很困难。马总就说，‘我要跟我们的敲钟人合影’。然后他们又都往里挤，我也没挤，心想‘他们都合了，迟早也得跟我合’。”

　　他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过了一会，王小帮听到马云说：“还有小帮呢，我们小帮在哪里？”这时，王小帮立刻高高把手举起，大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在一片摄影灯的闪烁之中，王小帮紧紧地握住马云的手，留下了两句让他或许铭记终身的对白。

　　马总说的是：“哎呀，小帮憔悴啦。”

　　王小帮说：“昨天没睡好。”

　　周围的中国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在他们身后的纽交所二楼，便是阿里巴巴的标识牌，上面悬挂着阿里巴巴条幅，写着淘宝、天猫、聚划算、阿里云、速卖通等业务。而这些，很大程度上概括了2005年之后阿里巴巴的发展史。

　　听钟声响起

　　敲钟之前，这群中国人在纽交所内2楼的贵宾厅候场。

　　这是一段难得的和马云、李连杰等人谈话的机会。但王小帮没有参与到这些谈话中，他俯视着下方的交易大厅：大厅声沸如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李连杰则趴在厅内的一张桌面上，无所事事。

　　倒是窦立国和马云这时有了一段对话。窦立国对马云说：“马老板，这次敲钟之后，我要是火了，都能回村当村长了。”马云说：“你不止能当村长，你当县长都没问题，做人，要有自信。”在许多人看来，马云有着“精神领袖的气场”，“有着足以说服任何人的能量”。

　　接近9点，敲钟时刻临近。

　　这时，梳着大背头的马云带着8位敲钟人走出贵宾厅，绕进一条通往敲钟台的窄道。走到台下时，马云对8个人说：“你们不仅仅代表阿里巴巴，更代表你们自己。”

　　说完后，便把王小帮等人交给了一个外国人，然后走了下去，在下面仰头看着他们。

　　这时，另一名敲钟人劳丽诗摁下了那个唯一的按钮。

　　铃声想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鼓掌。

　　王小帮也在鼓掌。

　　但是，他明白，阿里巴巴的造富与他无关，他挂心着淘宝上的生意。尤其是这几天人远在美国。

　　电商时代的新农人

　　“后面几天，他们就带我们在美国玩，参观了大都会博物馆、费城的自由钟、洛克菲勒广场、帝国大厦。然后是购物。”

　　在最后一天的购物之旅中，王小帮给自己买了一个黑色的iPhone6，然后给家里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手表，然后还让劳丽诗帮忙为妻子和妹妹各挑了一个手提包。“但是，第二天在机场候机时，给同伴们一看，背后写着Made in China。另一个手掌高的自由女神雕像，也是写着Made in China。”

　　幸好，这趟美国之行另有收获。

　　“我去美国的超市里看那些五谷杂粮，人家的包装、设计挺简约的，跟咱们这儿的不一样。美国的五谷杂粮价格还挺高的。”于是，他产生了学习美国人包装的念头，想提高农产品的附加值。

　　正当王小帮在美国游玩时，9月22日，淘宝网“淘宝特色中国”正式开馆。这是淘宝网主打地方特色农产品、附带旅游及特色工艺品的重要电子商务板块，是当前国内最大、最专业的电子商务平台。在这背后，数据显示，2010年至今，阿里平台农产品销售额的年均增速为112.15%，销售额2010年在37亿元左右，今年将突破800亿元。

　　几天后，得到了243亿美元融资的阿里巴巴更是宣布，未来涉农电商、大数据业务和跨境电商服务将成为集团三大重点发展方向之一。

　　对此，王小帮表现出了他的见识野心。

　　他说：“大多数农民不懂网络技术，也不懂营销，让农民都自己把东西放在网上卖很不现实。我觉得卖还是要靠农村的年轻电商，返乡做这件事，我们叫‘新农人’，然后真正种地的人还是专心种地。回国后，我将重点提升产品的包装，在天猫上开一个店，将产品卖到国外去。”

　　文化冲击

　　10月初，山西太原。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王小帮穿着浅蓝色衬衫、棕色马甲、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对从淘宝买的价格为190元的休闲鞋。他说话口音很重，不停地说“我挺‘蹦’(笨)的，我这个‘仍’(人)”。朴实的形象使人想起当年流传于网上的各种PS照。

　　他开一辆奥迪Q5，前面放了一瓶黑色方形香水。

　　王小帮在太原市里租了三套房。其中两套在同一处的对门。小的一套自住，一套作办公室，年租金3.2万元，两个月前才刚搬进去。两间屋子门上都挂着牌牌写着会客室、休息室，会客室里茶几上一套茶具。还有一间没挂牌的“CEO室”。5名客服在厅里办公，阿里旺旺的叮咚声不绝于耳。

　　第三套房则是一个老小区的一层民房，作为仓库，门敞开着，一进楼道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撕胶带“刷刷”声。5名工人正在劳作。

　　他说：“这里环境简陋挺破的，我一般不愿意让媒体来，尤其是电视台要录像的……”他一直想着，以后得收拾整洁点，搞个货架什么的。

　　从美国回来后，他立马着手开始提升产品包装的工作，甚至已经第一时间在太原找到一位曾在香港和台湾做过设计的设计师，为他的小米和黄豆设计包装。王小帮希望他的产品，不仅能在线上卖，还能走进超市。他甚至还想在天猫新开一家店铺，将山西的特色农产品卖到美国去。

　　如今，山里旺一天的营业额2万元左右。他说：“19号敲钟以后，网店的点击量翻了一倍，原来每天2000左右的访客，那之后一下三四千了。”

　　前几天，王小帮回了一趟张家沟，他打算帮扶一些困难的农民，让他们种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用比市场价高的价格收购，帮他们脱贫致富。他说：“我的命运被改变了，我希望能帮助另一些人改变他们的命运，虽然我或许做不到。”

　　这些使人想起曾在阿里巴巴担任媒体运营总裁10年的美国人Poter Erisman不久前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所说的一段话：“看见在淘宝上卖画的残疾妇女，我得承认，我的眼睛湿润了……这就是我们当年为之奋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