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简媜的散文体小说《四月裂帛》

         文/楚婉苓

  喜爱台湾女作家简媜的朋友会知道，昨天我那篇小文《想你》的收笔，借用的正是简媜“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一句。只不过，我多加了一个字，且将询问的对象转变，则又是另一番情致了。

  简媜虽并非我最喜欢的散文作家，但她的散文小说《四月裂帛》却让我从最初读时至今仍荡气回肠，百转千回。这里我将我过去写的一篇“简媜《四月裂帛》解读”稍作修改为大家奉上，欢迎朋友们指正：

  《四月裂帛》讲述的是一个追求心灵之自由的女子生命中一段难忘的情殇。文中，男主人公是“我渴望婚姻，但也害怕婚姻带来的角色改变”；而女主人公则是“一生追求永不妥协的探索与敢于迎战的清白足以美丽”的女子，同时，也因宗教的不同致使两人将情感始终止于知交的份儿上。

  女主人公担心“以你根深蒂固的男系角色，终究会逐步对我干涉。”而“以我不羁的个性，难以避免对你层层剥夺”；她因此质问：“我们还要一座壳吗？让壳内众所皆知的游戏规则逐渐吞噬我们的章法。”同时，又因深知“情会淡爱会薄”而在男主人公的爱情面前裹足不前。

  女主人公给男主人公写了无数的信，信中，她说：“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

  “为了你，我吃过不少苦，这些都不提。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女主人公选择了不断漂泊，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她对他这样描述道：“她住在她那寒伧的磨坊，无一日不在负轭、磨粮，你要体会，不是为了她自己，为了不可指认、不能执著的万有——让虚空遍满琉璃珍珠，让十五之后日日是好日，让一介生命甘心以粉身碎骨的万有；如同你活着为了光耀上帝。你要眼睁睁看她怎么粉碎，正如她眼睁睁看你七年。”

  她甚至对他说：“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妹妹，我当祈福祝祷。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的杯不应该为我而空。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女主人公把男主人公的款款深情珍藏于心中：“百般凌虐你，你都不生气，或，只生一小会儿气。好似在你那里存了一笔巨款，我尽情挥霍，总也不光。有时失了分寸，你肃起一张沧桑后的脸，像一个蹇途者思索不可测的驿站，我就知道该道歉了，摸摸你深锁的额头说：‘什法子，谁叫你欠我。不生气，生气还得付我利息。’”

  女主人公宁愿“我们成就一种无名的名分，住在无法建筑的居室，我不要求你成为我的眷属如同我厌烦成为任何人的局部，你不必放弃什么即能获得我的灌注，我亦有难言的顽固却能被你呵护，我们积极相聚也品尝不得不的舍离，遂把所能拥有的辰光化成分分秒秒的惊叹。如果爱情是最美的学习，我愿意作证，那是因为我们学到了布施胜于占取，自由胜于收藏，超越胜于厮守，生命道义胜于世俗的华居。想必你了解，婚姻只是情爱之海的一叶方舟，如果我们愿意乘桴浮于海，何必贪恋短暂的晴朗——要纵浪就纵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庄？”

  直到“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男主人公不幸患上不治之症。

 “你第二度开刀，除去右颜面突变的肉瘤，我将一串琥珀念珠赠你，那是寺里一名师父突然脱下赠我的，我欢喜生命中‘突然’的意象。你认真地戴在手腕，虚弱地在病榻上闭目……病后，你说：‘我渐渐愿意把所有的悲沉、蒙昧、大痛、无明都化约到一种素朴的乐观上，我认为它是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你知我知。’”他还告诉她：“生命恒有繁华落尽的感觉，只不过，不染淤泥！”

  “那一日，我（女主人公）借了轮椅，推你到医院大楼外的湖边，秋阳绵绵密密地散装，轮转空空，偶尔绞尽砖岸的莽草。我感觉到你的瘦骨宛若长河落日，我的浮思如大漠孤烟。当我们面湖静坐，即将忘却此生安在，突然，遥远的湖岸跃出一行白鹭，抟扶摇直上掠湖而去，不复可寻。湖水仍在，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没有什么风，天边有云朵堆聚着。

  你（男主人公已失去语言功能）在纸上问我：‘几只？’
  我答：‘十二只。’你平安地颔首。”

  此时，“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是男女主人公共同的心声。

  女主人公也终于体悟到“我深知，情会淡爱会薄，但作为一个坦荡的人，通过情枷爱锁的鞭笞之后，所成全的道义，将是生命里最昂贵的碧血。”

  全篇小说以“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起头，以“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收尾。可谓遥相呼应！

  简媜在该唯美散文体小说中的收笔句被视为经典，常被采用。直译的意思是：“四月的天空如果不扯裂了布帛来，五月拿什么为心爱的人做袷衣呢？”很多人把“袷”字直译为双层衣服，我认为不妥，台湾的农历5月，此季节，怎可能穿双层衣服？还不如说是那种盘扣的外套背心（简媜生于民国五十年）。事实上这里是借喻，也是根据对气象的描述而来：“一月气聚，二月水谷，三月驼云，四月裂帛，五月祫衣……”我个人的观点是，这里不能简单的直译，该句既表达了女主人公对这份执着爱情不悔的态度，但又何尝不是女作家对命运安排的一种谓叹和质问呢？总是在大悲的人生中方能解读出情感的密码，当拾得勇气时却缘已尽！这样的解释也才和起头“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做到了真正的遥相呼应！

  我通篇解读均是采用简媜的原句，唯有如此方不失其个中滋味！而对于文学作品而言，又往往以个人的经历、心境不同而感悟不同。若湾友们有兴趣，不妨找找简媜《四月裂帛》的原文来读读，看看你自己的解读又是如何？

                                                                           于2012年8月24日